姜丝丝丝丝

Damien一直到回到家里都觉得脑子里因为缺氧而眩晕，也许是酒精的错，不，这也是酒精的功劳。
他们接吻了。
这个认知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，
他迫切地想告诉他的朋友，但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沉不住气，只是一个吻，而且他们说好了，这是秘密。

大学第一年的暑假即将来临，不过在暑假之前还有校庆，夹在考试结束和假期开始之前的六月里。应付考试和排练再度占据了他所有的课外时间，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一年级学生都这么繁忙，还是只有他自己落下了很多功课。
考试的前几周，校园里出现了各种关于校庆的装饰布置，他们在浓厚的庆祝气氛里准备五月末的考试，不得不说有些讽刺。竭尽全力通了几个宵之后，他觉得自己不至于挂科。
六月理应没什么事，没有补考的同学甚至已经提前开始暑假，他却被抓去学校搭建舞台和做最终的排练。

演出当日气氛非常热烈，妈妈、Cécilia的家人，还有参与演出的其他同学的家长都来了，齐齐坐在礼堂的观众席里。
演出前后台的混乱程度超乎想象，所有人都在奔跑和喊叫，忙于寻找假发、服饰上的配件，以及用透明胶布修补岌岌可危的布景。
Damien换好了衣服，在开幕前溜到舞台侧面，从幕布的缝隙里向下张望，妈妈坐在前排，旁边是Julio舅舅和Nuno，他们正咬着耳朵说话，看上去很高兴。
他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
大幕拉开的一瞬间，Damien的思维突然开始混乱，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的台词。他知道他的家人和喜欢的人正在台下盯着他，他的喉咙发紧，他试图强迫自己把思绪拉回来，但脑子里仿佛被静音了。
Cécilia站在他对面，用犀利的目光瞪视他，并且用嘴型提醒他的第一句台词，他才堪堪想起来自己要说些什么。
他机械地完成那些台词和动作，他觉得自己的表演糟透了，但至少他撑到了服毒自尽，他喝完毒药，把那个傻帽透顶的瓶子扔出去，是个空香水瓶改造的，涂成了红色。他把瓶子丢出去，然后闭上眼睛不去想。

谢幕的时候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，妈妈对他飞吻，至少妈妈很开心，他小小的慰藉了一下。
回到临时搭建的更衣室，其实也只是在舞台后面用展板隔开了几个区域，非常拥挤和闷热。他沮丧到了极点，他以为会被同学们鄙夷或者嘲笑，但大家都为完成了一项伟大而艰巨的任务而开心，并没有人来关心他的小情绪。
他也不想换衣服，一屁股在道具箱上坐下，盯着一片空地发呆。
Cécilia换好了衣服，走过来用一种轻快的语调对他说：“嘿，男主角，已经演完啦！你怎么还不去换衣服？”
Damien继续盯着空地，头也不抬地对Cécilia说：“我演的糟透了。”
Cécilia抓了抓下巴，眼睛转了一圈，“嗯…确实比排练的时候糟了那么一点，但也不用对自己的要求这么高，如果你觉得不满意，至少下一次可以演的更好。”
下一次？
他问自己，还会有下一次吗？他要在这个戏剧社团里奉献余下的三年时光吗？他也不知道。
他出神地盯着地面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，啊，是Nuno，他心里猛跳了一下。
他半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，环视了一下四周，Julio也来了后台，但照旧被女孩子们团团围住，Cécilia也猛烈地挤在人群里。
“你妈妈很开心！”Nuno笑着说，大力捏了捏他的肩头。
他挤出个微笑，“可是我知道我演的不够好。”
Nuno拥抱了一下他，“我觉得你很棒。哦这些服装和道具都是你们自己做的吗，很厉害。”
他点点头，为了这些道具和布景，他前几天可被折磨得够呛。
Nuno弄了下Damien已经变长的鬓角头发，把它们撩到他的耳朵后面去，Damien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烧。
他腾的站起来，把Nuno拽到几块展板充当屏风隔挡的转角，那是供男生换衣服的地方。
他死死盯着Nuno，他的老师有些摸不着头脑，Damien迅速按住他的后脑勺然后吻住了他。
这是他们第二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吻，他稍微蹲下一点，把Nuno紧紧圈住让他没法动弹，在这个闷热的屏风后面他试图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来个舌吻，但是事实上仿佛是他在啃咬Nuno的嘴唇和舌头，并且把口水弄得到处都是。
Nuno几度想推开他，都被他以实际行动驳回，他甚至用了狠劲儿把Nuno的手别在身后，大概弄疼了他，因为他听见老师哼哼一下，也或许是因为他的犬齿划痛了Nuno的舌头，毕竟他还不够熟练，但他不想在意这些。
在Nuno不再和他角力时他才松开了手，他的老师把手伸到他身后，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停下，他这才停下，但依然圈着Nuno的上半身，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。
他在Nuno的耳边问他：“马上暑假了，你会留在巴黎吗，还是会回葡萄牙。”
Nuno没有立即回答，他停顿了一会儿，把Damien推开：“我……答应了Julio跟他一起去美国，也许八月下旬回来。”
Damien觉得心沉了下去。
“我很抱歉。”Nuno移开视线。
“不，你不该觉得抱歉！”Damien赶紧说，“你和Julio舅舅本来就……”他说不出下面的话。
Nuno拍拍他的后背，Damien垂下了手。
Nuno把他留在了这个仄逼的角落先出去了，他沉默地换好衣服。出来的时候发现人少了很多，同学们基本都离开了，大概去找地方庆祝了，原来自己呆了这么久。

再过一周就是暑假
Damien迎来了他19岁的生日。

“你有什么计划吗，宝贝？”

妈妈问起他时暑期已经开始了好些日子，但Demian确实没有什么计划。

他过得如同任何一个当代大学生，有人约他的话就去图书馆装模作样地做一点作业，然后花更多的时间在快餐厅吃东西和闲聊，或者游个泳、和同学一起去踢个球之类。没人约就在家看电视玩游戏，玩腻了就随手拨弄两下吉他，偶尔在妈妈的敦促下帮忙一点家务。

天气变热以后他把已经长过后脖颈头发扎起来，觉得更凉快，鉴于他并不知道下学期还会不会参加戏剧社的活动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把头发剪了。

游泳和踢球让他晒黑了很多，也变得更健壮。这一年他的肢体协调有所进步，下学期的网球课他大概能表现得更好，Nuno也许会表扬他。

然而想到这些，网球课，新学期，远在美国的舅舅和老师，他的胃又往下沉了一点。

假期里他给Nuno发过信息，Nuno只说八月下旬开学前他会回法国，其他并没有多说什么。

这个充实又寡然无味的暑假持续到八月中旬，大家都收到了学校发来的邮件，这昭示着离开学不远了，他百无聊赖地点开邮件的附件，里面有新学年的选课表。

他快速浏览了一遍，有些不寻常的东西抓住了他的眼睛，他迅速抓起电话打给Cécilia。

“为什么下学期没有西班牙古典吉他与现代发展？” 电话一接通他就迫切地问。

“我还想问你呢？！”，Cécilia大呼小叫道，“我早上打了电话给学校，教务处说下学期这门课暂停了，第二学期是否会再开现在还未决定。”

“我去问问我妈妈。”他匆匆挂断电话。

妈妈在摆弄毛线编织，他像倒豆子一样一口气发问了一长串：“Julio舅舅下学期不来上课了你知道吗？他什么时候回法国？Resende老师和他一起吗？Resende老师倒是说了这个月回来？Julio舅舅呢？不一起回来了吗？”

说完这一长串，他觉得有点口渴，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。

妈妈甚至没有抬起眼睛，嘴角翘起来笑眯眯地说：“哦，他在筹备婚礼。”

“婚礼？！”Damien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莫非他把Nuno带回去是准备结婚？

他觉得眼前一黑，简直要晕倒。

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坚持住了，至少如果计划没错过几天Nuno就会回来，而且下学期网球课还是继续开展的。

他沉住了气，把自己关进房间，用手机发了条消息询问Nuno回来的日期。

然后思索了很久，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条「如果不介意，我可以去机场接你。」

Nuno的消息回复的很慢，但至少他回了「好的。」

虽然文字上看不出任何感情波动，但Damien觉得自己的情绪又高涨起来。

开学前两天，Nuno终于回来了，Damien搭了快线巴士去机场，他在接机的人群里伸长了脖子张望。Nuno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心情不错，虽然头发乱糟糟，他看见Damien之后立即向他大力挥手并拥抱了他。

Damien回抱了之后迅速松开手，他犹豫了一下，还是看着Nuno的脸，认真地说：“祝贺你。”

Nuno一脸不解地看回来。

“你不是要和Julio舅舅结婚了吗？” 他说完，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
Nuno的表情凝固了，然后抚着额头大笑出声。他摇摇头，拍了一下Damien的头：“你这个傻瓜！Julio确实要结婚了，但并不是我。”

Damien一时间只觉得尴尬极了，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“他们俩很登对。”Nuno歪了下脑袋。

Damien依旧说不出话来

Nuno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，但是声音越来越小，“…那是个很棒的女孩子，我也很喜欢她，这两个月我们见了不少次…”

“可是…”Damien动动嘴只说出这一个词。

“哦这没关系，”Nuno抬起头又笑起来，“其实打从一开始我们就……我们都是大人了，你懂吗，大家都知道……这连分手都不能算。”

Damien打断了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，再次紧紧地拥抱了他。

他们都没有说话。

接机的人群渐渐散去，他放开Nuno，刻意不去注意他有点红的脸颊和鼻尖。

“那么至少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你了！”

Nuno噗呲笑了，大力拍了他的肩膀，说：“不，我不和学生谈恋爱。”